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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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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深深,朱门开启一重又一重,万墨城快马飞鞭极速赶至安喜宫。他知道他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姑母,早已不安于后宫的只手遮天,皇帝软弱,前朝竟有一大半的势力均是他们万氏的爪牙。此次急召,必有要事。

安喜宫内纱幔重重,红色的帘幔熏染着合欢香的味道,只是那香甜中萦绕着一股糜烂的气息,万墨城只觉恶心不禁垂首皱了皱眉。万贵妃斜椅在贵妃榻上,一双丹凤眼明艳动人,眼波流转处含情脉脉摄人心魂,中指和无名指上套着描金珐琅护甲,一双纤纤玉手葱白娇嫩,玉肌凝脂,已到中年也保养得堪似少女。旁边得宠的内侍双手护着一颗南国进贡的樱桃,小心翼翼地夹到贵妃口中。红色的汁液从贵妃娇小的唇间溢出,映得她脂粉堆积的脸颊显得更加惨白。房间里散发着的香甜糜烂之气经久不散,万墨城一直俯首跪在塌下,心里翻腾不止,然而没有贵妃的吩咐亦不敢抬头起身。

待得贵妃啜完一颗樱桃,才带着一丝疲懒轻软的声音说道:“起来吧。”

“谢娘娘。”

“我儿不必拘礼,你可知本宫今日召见你所谓何事?”

“侄儿愚昧,不得揣摩姑母心思。”万墨城心里暗惊,他这姑母向来有事直接吩咐,何曾这样绕过弯子?难道是如意楼的事她已略有耳闻?醉仙居和如意楼明面上是奉皇上的旨意所设,实则早已移交他万氏一族。他掌管的醉仙居负责笼络人才,向朝廷输入万氏的党羽,刑部尚书郎李承裕便是其中心腹之一。而他六叔掌管的如意楼负责收集各位达官贵人的私密消息。有太子傅吴良玉向皇上进言万氏一族图谋不轨,第二日便被斩杀,一时间整个朝廷人心惶惶。他知道万氏一族能够在前朝盘根错节的发展势力全因他姑母得宠,至于他这姑母的狠辣手段,他可从小是耳濡目染,一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涔涔。

“本宫看你倒不是愚昧,而是太过聪明,眼里可曾还有本宫这姑母?”万贵妃眼波一转,尽是狠厉之色。

“侄儿不敢,侄儿心里时刻挂念着姑母,愿为姑母效犬马之力,鞠躬尽瘁!”万墨城心里七上八下,脑子却迅速地运转着,已想到十种方法来应付姑母的疑问。

万贵妃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神里却带着阴毒:“好一个鞠躬尽瘁,好一个不敢?你若不敢为何有了纪氏那贱人的消息却知而不报?”

“姑母明鉴,侄儿并不曾知晓什么纪氏,只在酒楼中见到一粗鄙少年,对皇家事侃侃而谈,侄儿已命人去追查他的底细。那贱人又有何来历?侄儿即刻去查。”

“是了,陈年旧事,那时你又还小,想必忘了也是有的。侄儿,快快起来吧,委屈你了。”万贵妃神色稍缓转而一副慈爱的样子,看得万墨城心里直犯恶心,想必她在皇上面前便是这样温婉慈祥的样子吧。

万墨城心里虽不喜他这个姑母,可正是因为她是他的姑母,他们万氏一族才能身居人上人,才能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而他这个庶子能为家族为姑母效犬马之劳才得以让他身份卑微的母亲享尽荣华受人尊养。他的心里亦是感激尊重这个姑母的。

“侄儿这就去查纪氏的下落。”

“慢着,当年本宫只是买通张敏给她下药,那阉人却拿来纪氏的贴身之物,说她已溺毕,本宫瞧着尸体被水浸泡得肿胀不堪面目全非亦没细查,而今却又有人会做牡丹酿。想当年,纪氏便是凭那牡丹酿的手艺狐媚惑主,现又出来个小贱人,把那会做牡丹酿的女子抓来,必留活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纪氏的生魂再现。”万贵妃像是触动了不堪的往事,心里一阵绞痛,寸长的护甲深深地掐进手心,一丝殷红的血迹若隐若现。

“侄儿遵命。”万墨城不禁浸出一身冷汗,一向稳重老成的他连说话都略带颤音,他自己都不免暗暗一惊,可转瞬又恢复如常,丝毫没有任何破绽。

待万墨城一出安喜宫,万贵妃便使了个眼色让内侍听命:“我这侄儿明面里老老实实对我惟命是从,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脑筋在千回百转,饶是我看着长大,有时候也是猜不中他的心思呐,你速派人跟着他查到那小贱人的下落,万不可打草惊蛇。”

“奴才领命,娘娘一声交代,愿为赴汤蹈火。”内侍像只哈巴狗儿快把脸舔到贵妃鞋面上似的,讨着好的让她欢心。

万贵妃不禁莞尔一笑,刹是明艳动人:“罢了,本宫竟不要你赴汤亦不要你蹈火,只需你对本宫忠心耿耿,乖乖儿地少不了你的好处。”说完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放声大笑。那内侍何等乖觉,听得贵妃这么一说,更是把脸凑上去,跟着笑得开了花。

夜黑无边,满山寂凉。前几日大雪封了路,去往后山的林间道早已找不到头,这几日天晴化雪,饶是浮现出浅浅的泥巴路,大多地方还是厚厚的积上一层雪白。脚底打滑,张晓柔一边哭一边跑,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满心的委屈迎着这呼啸而来的北风,阵阵寒意迅速包裹全身。待她哭得筋疲力尽时,一分分的委屈退却,那寒冷却像直抵命脉的魔爪,抓得她全身生冷的疼。被北风这么一吹,头脑又清醒了三分,深深浅浅的泥巴路早已没了踪迹,放眼望去满山雪白,加之夜黑风高,张小柔猛然察觉她已找不到回家的路。虽然常年她都会到后山砍柴采药,周边的山势地形早已铭记于心,可她这一路只顾着漫无目的的往前奔跑,并未曾留意自己已到了后山,这荒郊野岭就算是大白日也要绕过多少弯弯道道更何况现下里早已夜黑一片。本在数九的严寒之中,山里的气温更是陡然下降,张晓柔不禁打了个哆嗦,寒意袭来,那刺人的冷包裹得她更深,使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小柔摸索着四周看能不能找到一支干点的树枝。她的百宝袋里别的宝贝没有,可做菜的一些香料和发火的火星子却是随身携带着的,若能点燃一根干枯的枝丫照明,兴许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张晓柔心里一边寻思着怎样快点回家一边四处搜索着可以点燃的枝丫。可大雪封路,就算有那么几根零星的干枝丫也早被白雪掩埋了,眼瞧着黑漆漆的一片,又冷又饿,张晓柔心里就算是十二分的委屈也不敢发作,只怪自己一时冲动独自跑了出来,悔意又添了一分。

饥寒交迫中,困意渐渐袭来,张小柔紧了紧开襟夹袄,更加把身子缩成了一团,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闭了闭。好困,疲软的身子拖着她一步步走入梦乡。隐约中,她似听到谁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晓柔,你在哪儿啊?晓柔……张晓柔!”张晓柔双眼紧闭嗫嚅着嘴唇,心中想到:“我是在做梦吧,这么晚了,又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谁会找到这里来呢?”随即又沉入睡眠。不对,猛地一惊,这是景哥哥的声音啊。张晓柔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黑夜像幕布一样笼罩着整片大地,天空暗无星子,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冷得她的心又凉了半截。可是远方的一点点亮光却像能够照亮整个后山,丝丝暖意瞬间渗入她的心田。那熟悉不过的声音,景哥哥,是景哥哥。张晓柔强撑着站起来挥了挥手:“景哥哥,我在这里,这里。”心中一阵雀跃,一边挥着手朝着景佑樘的方向一路小跑,一边使劲回应着景佑樘。

景佑樘虽看不清人影,可远远地听到张晓柔的回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顿时放下心来:“晓柔,天黑路滑,站在那儿别动,我过来接你。”景佑樘扯着嗓子叫张晓柔等在那儿。可毕竟太远,晓柔听不大清,以为佑樘担心她太冷,让她快点到他身边,于是更加加快了步子,一路跑了过去。

景佑樘寻着声音的方向也越走越快,张晓柔眼见着远方的那一点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更是欣喜万分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恨不能立即跑到景佑樘的身边。她不曾想到,被大雪掩埋的地下,那许多绊人的枝丫却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张晓柔一路奔跑,忙不迭被脚底的树枝绊了一跤,整个身子向后倒下,路面结冰,晓柔躺倒在冰块上一路向前滑去,惊慌失措中,哀叫连连,景佑樘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寻着声音的方向一路跑去。

晓柔极力用双手抓住地面,可冰块一路向下滑,并不曾减小速度,待到景佑樘赶来,硕大的冰块刚好悬挂在空中,旁边便是万丈岩壁,眼见张晓柔一点一滴快要顺势滑将下去,景佑樘一个健步上前想要牢牢抓住她的双手,终究是晚了一步,空留在他手中的只有晓柔的一角衣袖。眼睁睁的看着晓柔就这么坠下悬崖,景佑樘身子一跃,竟是想都没想跟着晓柔跳了下去,他飞跃上前一手用萧抵着岩壁减缓速度,一手伸去握住晓柔,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握住,再一次见着晓柔缓缓向下坠去却是无能为力。那一刻,天地好像都已静止,心碎的声音在他耳中爆裂开来。“晓柔,晓柔……”脑海中一直回旋着她的名字,以及最后一刻看见她脸上清晰的泪痕。都怪他都怪他,他说过,他会一直一直保护好她的,他说过他会永远在她身边的,他说过他会与她生生世世永不相离,爱护她照顾她。呵,永远么?可是怎么这么快,他却是永远地失去了她。悔恨自责充斥着他的所有,本该是生生世世想要珍惜的人儿,却在他的眼前就这样像昙花一样一瞬即逝。“晓柔,晓柔…….”他倾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呼喊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样便能将她唤回他的身边。

张晓柔像一只受伤的小鸟,随着呼啸的北风翩翩下坠。往事一幕幕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是回光返照吗?真是美好的时光,这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还好有佑樘哥哥的陪伴,她的一生也不至于寂寞无趣。佑樘哥哥我们来生再见。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在空中飘荡多久,仿佛已回到小时候,回到第一次他俩初遇之时。

河北三年大旱,人来人往的西市,挤满了外来逃荒的流民,父亲变卖了所有田产带着一家人辗转反侧来至京师,本想投奔一个远房亲友,书信中明明落好亲友的住址,可找到地方时那户人家早已举家搬迁不知何踪,一家人寻遍了整个京师也找不到半点踪迹。路上的盘缠早已用光,父亲只是一介秀才加之灾荒连连,竟是连着十多天也赚不回分文,眼看着全家人一个接一个饿死过去。不得已,父亲抱着她蹲在西市的角落里,铺着一张破布,上书:“卖女葬母”。那一年,她只有一岁,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对这世界满是好奇。她依偎在父亲的怀中,小手抚摸着父亲的脸颊,不明白为何这个她最近亲的人脸上湿漉漉的,就像她夜里醒来见不到父亲时哇哇大哭,泪水溢满了她的双眼闷了出来,润湿了她的脸颊和双手,直到父亲抱着她时,那一刻的温暖才让她停止了哭泣,多么安全的港湾,足以让她度过暗无边际的黑夜。

一个须发花白,背着破竹篓,手持一顶黄旗的疯癫道人咿咿呀呀围了过来,那黄旗上写着“摸骨算命,乾坤真人”。“哎呀呀呀呀,不能卖啊不能卖,此女面相清奇,命格大贵,有皇后之运啊。”说完拜了三拜。张秀才见道人疯疯癫癫,只道他是诓骗钱财来的,亦说道:“你这道人在这故弄玄虚,胡说八道,小女若有皇后之运,我一家怎可至于饿得沿街乞讨?走开走开,我已是如此境地,何来笑话于我?”那道人也不生气,只是嘴里絮絮叨叨,或痴或笑。

沿街虽大多都是逃荒的人,西市龙蛇混杂,亦有许多江湖异士,能人侠客。只因道士这么一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喊着:“竟有皇后之运,不如卖与我来做媳妇,也让我尝尝当皇帝老儿的滋味。”说完围观的人群轰然大笑。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夯实壮汉,许有一身蛮力。张秀才摇了摇头,似把女儿抱得更紧。正在他进退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走来一位美妇人,怀抱一男婴,那男孩双目炯炯,面颊干净又清秀,一只小手含在嘴里,咿呀学语道:“媳妇,媳妇。”人群中又是一阵大笑。

那道人见了小男孩却突然失心疯般惊慌失措鼓足了双眼,左右摇晃,迅速逃离开人群,嘴里却朗声唱到:“命途多舛,乾坤回转,自有天地啊,自有天地。”众人见那道人如此离去,更觉他是失心疯,便无人理他,遂觉无趣,各自散了。

美妇人将男婴交与身旁的男子,从手中褪下一只血玉手镯递给张秀才:“我身上也没什值钱的东西,只这手镯还能换点银两,用他来换你闺女做我女儿可好?我定待她如自己亲身一般。”妇人身旁的男子似是不会言语,嘴里咿咿呀呀,使劲冲她摇头。张秀才看在眼里,又见这妇人虽身着朴素,可气度不凡,定不是平凡人家的仆妇家奴,想着女儿若是跟着这样的人家,或许也能有个好前程。遂即将女儿抱与妇人道:“她若在你怀里不哭,你便抱走吧,她,她叫张晓柔。”秀才哽咽着声音道,眼里满是不舍。

小女孩抓着美妇人的衣襟,一双大眼睛直挺挺地打量着妇人的脸庞,随即依偎在她怀中,嬉笑着看向小男孩。那男孩把手指从嘴里掏出来,咿咿学语道:“媳妇媳妇。”美妇人转头向那男子道:“景大哥,瞧,这可是佑樘自己选的,我们就留着晓柔吧。张晓柔,晓柔,以后我做你的娘亲好不好?”妇人言语温柔可亲,张晓柔一时又嬉笑起来。那美妇人更是喜爱至极,在她脸颊亲了又亲。

那一年,他两岁,她一岁。

时光周而复始,美妇人抱着张晓柔成了她的娘亲,而景佑樘只是景大叔收养的一个养子,晃眼间,昔日的幼童已会舞刀弄剑,吟诗作对,烹煮舞蹈。

一瞬一瞬,好像永远也坠落不停,张晓柔泪中含笑,似乎看见了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

莺飞草长,春暖花开的时节,阳光洒落在大地的每一寸,映在碧色的草原上,明暗交接处微风拂过,各色野花随风摇曳掀起层层碧浪。整个后山宛若一副春光画卷。

夕阳熔金,余晖斜射在景佑樘的臂膀上,渗出丝丝汗滴。景佑樘双腿微屈,两手向前伸直,手臂上一边挂满一桶水成半蹲马步的状态一动不动。张晓柔一边替他擦汗,一边悄悄从他臂膀上的水桶里舀出一些水来减轻重量。她贴着景佑樘的耳边轻声说道:“景哥哥,歇歇吧,我帮你望着风,都这么蹲着一整天了。”

景佑樘裂开一个好看的笑容:“没事,这点小意思,我还能站一整晚呐。”说完向她挤了挤眼。许是一下放松,刚说完马步不稳就一脚顺势滑到,叮当一声泼得全身都是水。景佑樘不免尴尬地嘴角抽了抽。

张晓柔憋着不敢笑,直到满脸涨得通红,不禁一下大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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