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到底是谁，下这样的手？！”我想不通，小谢虽然性格张扬了一点，但极有分寸，绝不至于树敌至此。这可是在书院，怎么会，发生这样不可理喻的事！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听元娘道：“是谁我不知道，小谢不肯说。不过我可以确定，对方是男子。”
“男子？什么意思？”
“小谢似乎遭到了男子的殴打……女人打架都是扯头发，撕衣裳，那指甲挠用嘴啃的，怎么至于像她那样？”元娘挠挠头，“反正书院里有这样可怕的禽兽，我是知道的。都是被家里人宠成了脓包一样，以为可以只手遮天，做事就无法无天惯了的，不会把小谢这样身份的侍女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小谢是怎么招惹到了那种人。”
我依稀明白了几分，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觉得怒不可遏，非要替小谢出口恶气不可。“你去请太医了吗——我是说，去药园请方药圃？”
元娘：“我正要去，你便来了，你守着她。我把风哨送到课室去，然后就去找方药圃。而且，我想小谢的事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声张，这毕竟与她的名节有关。”
“好。”
小谢的遭遇对我而言如同凭空一声惊雷——我对书院的看法改变了，那些好不容易建立的某种信任也坍塌破碎了，我感到既愤怒又害怕，同时对此迷惑不解。但我没有料到，这还仅仅是一个崭新的故事的引子。
宫中很快来信说明会派人调查此事，同时小谢也被送下山养病。在她的身体能承受长途跋涉之后她就要被接回宫——被遣送出宫是她今后唯一的命运。小谢浑身上下共有大大小小十多处伤，最重一处在眼角，她的右眼再也看不见了。另外左边下颌处还留下了一条小指长的粉色疤痕。这些都使她失去了继续服侍我的资格。
调查此事的人并不是从宫中派来的，他们是原先就安插在书院保护我的人，此刻接受来自九安城的命令查案也只能暗中进行。而现在宫里对此事唯一的补救就是着手给我挑选一名新的侍女，更规矩的侍女。
一个月过去，我没有听到任何案情的进展，只收到了小谢准备启程回京的消息。我和元娘告了假下山替她送行，小谢还是对那天发生的事三缄其口，她似乎认为只要没人提及这件事，这件事就会被所有人遗忘，而这件事带给她的痛苦也就会随之烟消云散。
对于我的无能小谢丝毫没有责怪，临行时反而不停谢恩，让她流泪的是她的千万般不舍。我心里微微一阵扯痛，可是我分明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帮不了她！
送走小谢后，我和元娘来到附近一家茶馆里休息——方才送小谢时已经花费我太多精神。真是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有心里挥之不去的烦恼和歉疚和这个送行时哭哭啼啼，却根本帮不到她的自己。什么主仆情谊，不过是具有一定时效的雇佣关系罢了，何必当真！
可我总是回想起小谢那只失明的眼睛。那只右眼眼角还没好彻底，而靠近眼角的眼白部分被不散的淤血污浊了，那眼睛那样看着我，那样流出眼泪，但又如隔了一层雾似的无法聚焦。
我以为我足够惆怅了，却架不住元娘一直唉声叹气，只好主动问道：“怎么了？”
元娘愤懑道：“我就是不明白了，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就是有她这样胆小怕事的人，那些坏蛋才会一直作恶，无法无天！我的拳头已经憋了太久了，我真想，真想……”元娘越说越气，说到此处，往茶案上用力一拳头砸下来。这力道十足的一拳下来，没伤到坏人和小谢的懦弱，却连累我们二人被溅了一身的茶水。
我因此更加惆怅：“元娘，你会喝酒吗？”“这年头谁还不会喝酒啊！”元娘说完望着我手边那块用过的手帕，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见方才送小谢离开的一个护卫进了门。习武之人特有的稳健步伐使所有客人都不自觉向他投来了关注，随即又在他发现之前偷偷把目光收了回去。他在我和元娘对面坐下，恭恭敬敬却一言不发。我看看元娘，自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怎么了？小谢呢？”
“回小姐，小谢已经在路上，属下是专程回来找小姐的。”护卫似乎下定很大决心才做出了接下来的动作——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细纨白布。白布里面包裹着一只被强力折弯了的银簪，一只成色尚新的赭色香袋，上面绣着兰芝香草和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鹿，还有一枚朱红色，做工精巧的骰子。“这是我们在案情发生的地方梅园找到的。”
“你们果然还是查到了东西，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护卫为难地低下头：“我们收到命令，不能继续查下去。”
“谁的命令？”我急忙问。但护卫没有回答。我想这所谓的命令，或许是确确实实的一句话，也或许只是被人捕捉到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哪怕一个皱眉。所以我不再问了，只道：“我知道了，小谢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护卫点点头，起身走了。
我看着那三样东西入了神，元娘却忽然开口道：“这花簪分明是小谢自己的，那只香囊和那枚骰子，就只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的了。”
我思索着开口：“这香囊我认识，是小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