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蒲城里还能有什么王府，姑娘别说笑了。”说着转身取出一匹布，“我这儿虽然没有什么别样红，但两位姑娘请看，这匹布一年才能进这么四十尺，这花色，纹路在这城里也是绝无仅有的……”
孟娘对掌柜直摆手：“不要不要，我们不要了。”说着硬拉我出了门，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身上钱都没有，还来进这里来选布，小心到时候被人乱棍打出来。”
我听了不禁发笑：“哪里有这么没有王法的事，他开了布庄店门大开不就是要人进来挑选的吗？再说了，我们不必立即付钱，先从容选了，下了订，等到来取布的时候再付钱便好了。”话说完看孟娘还在后怕，我才暗暗自责行事不该如此莽撞。安慰了孟娘一番，待还要回身去就什么王府王爷的事问个明白，董大哥却已经过来了。
董大哥怀里卷着纸笔，手上一只竹筒，竹筒里是我们先前在路上装满的溪水。“你们等久了吧，一定口渴了。”说罢他将竹筒递给我，直勾勾看着好似很希望我喝上几口。我将竹筒接过来转交给孟娘：“孟娘先喝，我方才在茶馆里已经喝饱了，不渴。”
孟娘神色怪异地看了眼董大哥，又笑道：“其实我也不渴，还是玉妹妹喝吧，喝了我们也好赶紧找地方让你写字。”
我：“对了，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墨。还好这儿还有点水，若是要现磨的岂不方便……”董大哥慌忙把纸笔给我，发呆似的看了半天，孟娘才伸手打了他一下：“墨呢！！”我笑道：“没关系，怪我方才只说了纸笔，没有说要墨……不过一点墨，但凡有账房的地方应该都能讨上一点的。”
说完董大哥嘿嘿笑了两声，又从孟娘手中把竹筒拿过来递给我：“对不住了玉姑娘，喝水，喝水。”
盛情难却，我勉强喝了几口，正要去布庄那儿讨要一点墨来，不料才走到门口便觉得两腿发软，抬头一看，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好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发疼，睁眼四顾，屋内一片昏暗，原来是间堆满了薪柴的柴房。正找到门把手推了推，就听外头有人言语，人声近来，便是一阵锁链的玎珰声。
强光里我遮了眼，再慢慢放开，才看清眼前站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人，妇人妆容浓艳，水葱似的手指根根点了蔻丹，只捏着一方紫色罗帕轻轻掩住鼻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门口守着两个家丁。“好水灵的姑娘。”妇人上下检看了我一眼。
我屈身行了个礼：“敢问夫人，这是什么地方？还有，和我一起的孟娘和董大哥呢？”
妇人愉快地挥了一下手帕：“你们听听，她叫我夫人呢！”说罢如风拂柳似的围着我转了一圈，一阵香气立刻溢满了整间屋子：“还算懂规矩。你多大了？”
“十六。”
“叫什么名字？”
“玉。”
“玉。”妇人拍拍手，着人送上食物和水。我没有接，只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笑了，笑容里荡漾出当初风渠所说的风情：“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现在呢就是我花夫人的人了。”
“我，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那我就再说清楚些，你方才说的那两个人把你卖给了我，你若是想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穿金戴银，结交权贵，见识世面，那你就得乖乖听话；若是不肯听话呢，闹也凭你，哭也凭你，寻死觅活也随你，不过要想出去是出不去的，在这院子里就是我花夫人的天下，除非你死了，那也得埋进我的花圃做花肥，可是既然活着，我自有手段来叫你顺服。”
我沉思片刻，要弄清自己的处境，好容易压下胸中怒气和纷乱的思绪，才勉强理出个话头：“花夫人说的‘听话’，是什么意思？”
花夫人满意地一笑：“听话，便是听我的话，少说少问，多做事。”
“你要我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做完了是不是就肯放我离开。”
这话一说身后那两个丫头先一阵窃笑，花夫人自己也笑了，她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我问你，你会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会跳舞吗？”
“不会，不过琴棋书画倒会些皮毛，双陆棋和弹棋也都略知一二……难道这些也有用吗？”
花夫人脸上明朗起来：“有用，还有什么？会玩的都算。”
我想了想：“煮茶投壶，行酒令，蹴鞠，这些也算吗？”
“算算算，怎么不算，我们这一行嘛，说到底就是伺候人陪人玩的，要是别人玩痛快了，玩高兴了，还愁吃穿吗？没想到，你这小姑娘会的花样还挺多。我且问你，你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什么人，又是怎么和那两个人走到一起的？”
我沉思片刻，心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把陪人玩当正经事做，再一想，这可不就该是正经事吗？当初母亲给我和姝乐挑选的伴读，不就是陪人玩的吗？于是道：“玉家住九安城，家中还有母亲和幼妹。只因去书院的途中遭到了劫匪，和家中仆从失散了才遇上他们，是他们好心、是他们送我进城的。”
花夫人自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没有父亲，难怪呢。九安城？书院……”花夫人思索着看了我一眼，发现我也在看她，忙用笑掩饰神色：“还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我可没有功夫在这地方多待。”
我：“……敢问花夫人，要我伺候的是哪家小姐？”
“小姐？”花夫人和身后两个丫头，连同外头守门的仆役都笑了起来。笑完了花夫人才揉揉眼角，回身朝众人道：“果然呆也有呆的好处。也罢，从今日起，你便跟着絮儿先学两日规矩，规矩要学，名字也要换，等学好了规矩我再对你慢慢安排。”转头又招呼了一个小厮：“今后便由蝽跟着你，若是敢乱跑一步，可有的你受。”说罢转身要走，我叫住她：“且慢，花夫人请听我一言。我不管你给了孟娘他们多少钱，只要你送我回家，或是送我去官府，我一定十倍百倍的报答你。”
花夫人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小姑娘，我知道你是良家女子，可是这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是爱钱，可我更怕麻烦。”